夜還不太深,鎮上的居民已蠢蠢欲動。
即使是個早已廢棄的校園,銀白的月牙仍將操場照得一片亮晃晃的。然而,本該寂靜而空蕩的操場上卻見兩抹黑影跨過本來作為校門的鐵欄杆,似乎打算穿過操場,筆直闖入校園內。兩人的行徑極為大膽,噠噠的跑步聲清晰可見,從這急促的腳步聲可察覺到這兩名不速之客的呼吸極為紊亂。
「夏、夏莎,等一下,我跑不動了……」兩人成功推開老舊的學校大門,就在準備跑向二樓之際,始終落在後頭的男孩忽然停下腳步,像是已達到極限,彎下身,扶膝大口喘氣著。
「要休息也等上去二樓再說!我可不想輸掉這場比賽!」前頭的夏莎早已跑到樓梯轉角處,滿臉不悅地雙手叉腰,望向還在喘氣的同伴。緊接著,她瞥了眼自己左臂上的紫色布條,眼神滲入絲埋怨,「為什麼我偏偏會跟你一組啊?」
姆克的體力是眾所皆知,不僅跑得慢,而且反應力又很遲鈍。早在比賽開始前,幾乎所有人都祈禱不會跟他一組。
這個遊戲是班上一名叫作露娜的女生提出的,簡單來說就是鬼抓人,地點是小鎮內──包括禁地。這個遊戲是他們私底下舉辦的,沒有大人知道。露娜是鎮長的女兒,有謠言說她沉迷於黑魔法等詭異的事物,但大家似乎都不以為然,反而也樂在其中。參加者是包括姆克在內的同班同學們。
露娜自願當鬼,她是田徑隊的。參賽者共有8人,兩人一組,以抽籤方式決定組別,再分別綁上不同顏色的布條,若一人被抓,該組即淘汰,所以兩人一起行動為佳。而哈克鎮裡最巨大的樹上,那顆掛著的巨型燈泡一旦熄滅便代表遊戲結束,被抓到的人得乖乖回家,沒被抓到的人可要求獎賞。總言之,這也算是另類的試膽遊戲。只要孩子們私下說好,沒有大人會起疑的。
哈格鎮雖小,但禁地倒是很多。包括廢棄的醫院、校園、戰場廢墟……鎮裡的大人們一致認為那些地方已被上帝遺棄,自然也不希望孩子們接近。
「哈、哈哈……這裡很偏僻,我、我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真是的!隨便你啦!」夏莎說罷,望了眼仍舊空蕩蕩的操場,確定沒有人追上來後,便逕自跑上樓。
體力稍微恢復後,姆克隨手抹了下額頭的汗,準備追上去。
「嘿!這裡感覺還很新,在這裡休息如何?」見姆克抵達二樓,夏莎站在一扇門前,上頭掛有副牌子,但已搖搖欲墜,漆也幾乎剝落了一半,只隱約能辨識出第一個字是「圖」。而夏莎這番話不像是詢問,倒像是命令。
姆克深知自己的立場薄弱,只能乖乖跟著進去。
夏莎很聰明,體育課幾乎沒有她不會的項目,課業也一直維持中上,是班上所有女生崇拜的對象。但或許是夏莎太過優秀,反而沒有男生敢主動接近她。
如果自己也能有她的一半就好了。姆克望了眼窗外,不禁如此心想。
「希望我們不會在這裡等到睡著。」夏莎雙手抱頭走進去,不忘細聲說道:「畢竟這間學校好像已經廢棄了。」
姆克沒有說話,趕緊跟上去後,順勢應聲關上了門。
此時,靠近鐵欄杆的大樹像是被一陣大風吹過,發出強烈的沙沙聲響。
「喀嚓。」
「嘿!別鎖門啦。你可以別這麼膽小嗎?」正在打量書架的夏莎聽見聲響,不悅地望向姆克。「要是鎖壞掉打不開的話,看你怎麼辦……」
「我沒有鎖啊。」姆克一臉害怕地望了眼門再望向夏莎,「對了,這、這裡有後門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夏莎挑眉,眼神頓轉狐疑。
「門打不開了。」姆克說這番話時,表情都快哭出來了。
「不知道這裡的圖書館有沒有密道之類的。」見姆克已經嚇得佇在原地不敢亂動,夏莎只能不斷在書架間徘徊,不忘仔細低頭掃視周圍。
「夏莎……或許我們可以嘗試撞開門?」姆克瞥了眼嘎嘎作響的門,再望向夏莎,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不要。」夏莎連頭也沒抬就立即回絕了,「要是把門弄壞了,鬼肯定會先來找這裡,到時我們只能乖乖被抓。我才不要這樣。」
「她不會找到這裡的啦。」姆克心急回道。
「瞭解露娜的人可不會這麼說。」夏莎白了他一眼,隨後繼續低頭搜索,「她肯定會先來找這些地方。因為想來這些『禁地』探索才是她真正的願望。」
「什麼意思?」
「你很笨欸!」像是體悟到姆克的天真,夏莎認命地聳肩嘆了口氣,「平常這種節日,小孩應該要乖乖去向大人要糖吃,而不是待在這種陰冷的地方。但露娜卻想來禁地探索,所以才會提議這場活動。」
聽到這番話,姆克才像恍然大悟般微啟唇、睜大雙眼。
「那妳明明知道,為什麼還要參加?」
「這不是露娜希望的嗎?全班都參加啦。更何況我喜歡刺激,有何不可?」夏莎望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唇角滲入絲不明的笑意,「我看就只有你打算退出吧,大家可都很期待這天的來臨呢。但你最後還是來了,我也挺驚訝的。」
「那、那是因為露娜一直懇求,不然我才不會參加。」姆克扭頭咬緊唇。
「嘿嘿,你該不會喜歡露娜吧?」夏莎朝他投去抹曖昧的眼神。
「才不是!」姆克立即羞紅了臉。
叩叩。
「噓。」在姆克下意識出聲的那一瞬間,夏莎連忙摀住他的嘴。
姆克睜大雙眼,盯著望向門的夏莎,神情透著不解。
「有點奇怪。」夏莎望向姆克,在鬆開手的那一刻馬上用食指抵上唇,用幾近氣聲的口吻說道:「我剛剛一直望向窗外,卻沒看到半個人影,那他是從哪裡進來的?」
聽到這番話,姆克似乎也嗅到絲危險的氣息。
「那我們該怎麼做?」深覺他們的處境十分危險,姆克當下連聲音都不敢發出,直接將讀唇語的任務丟給夏莎。
夏莎閉上眼,搖了搖頭。
「現在,保持安靜。」她說。
叩叩。
對方半晌後再次敲門。那節奏不急不徐,就像是在享受這種氣氛似的。
叩叩叩。
對方這次敲了三次,仍毫無闖入的跡象。
叩叩。叩叩叩。唧──
敲到最後,他們似乎聽見了銳器劃過門板的刺耳聲音。
就像是……刀子或爪子那類危險的東西。
「唔……!」當下受到驚嚇的姆克再次被夏莎摀住了嘴。
「閉嘴。」夏莎用慢動作誇大唇語,狠狠警告姆克。
見她摀得死緊,姆克大力點了點頭,這才有機會重新呼吸到空氣。
「好像離開了。」夏莎不知何時已湊到門前,過了會兒才走回姆克身邊。
聽到夏莎的話,姆克莫名感到放鬆。但下一刻,他忽然雙手緊抱胸前。
「我有點冷。」
「我也是。」始終不為所動的夏莎竟也如此附和,這讓姆克有些驚訝。
只見夏莎張望四周,最後目光落在前面的書架上。
「或許我們可以燒書取暖?」
「這樣好嗎?」姆克遲疑了,「更何況我們也沒有帶打火機或火柴。」
啪!
冷不防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響,仍繃緊神經的姆克立即嚇得跌坐在地。
「沒事的,是書掉在地上。」夏莎走上前端詳,並撿起那本暗褐色的書,「是繪本,還蠻可愛的。」她說這句話只為了緩和姆克心底的畏懼。
「繪本?」聽到答案,姆克悄悄鬆了口氣,這才爬起身。
「嗯。」夏莎瞥了眼封面──是個戴著南瓜帽的女巫。她嘖了聲,將書重新放回書架上,「挑這天掉出來,真是惡趣味。」
但就在夏莎準備將書放回書架上時,從裡面掉出一個方形的扁物。
「咦?」她彎腰撿起。
「這是……」姆克也湊了上來,「火柴盒?」
就像是被夾在書裡遺忘似的,裡面只剩下一根,不知道還能不能使用。
「書裡還附贈火柴啊,真是貼心。」夏莎嘲諷地笑了。
「那……現在真的要燒書嗎?」姆克搓著雙手,不忘確認夏莎的想法。
「嗯。反正這裡的書也沒有人會看。」夏莎從盒裡取出一根火柴。
「嘿!好像有人來了!」忽然間,姆克雙手貼在窗戶上,滿臉興奮。
「是露娜!還有潔西、柯特!大家都來了!」
「露娜,妳確定夏莎他們真的在這種地方嗎?」綁著頭麻花辮的女孩雙手抱胸,不斷摩擦手臂,「這裡冷死了。」
雖然被抓到的人就該回家,但潔西想知道這場遊戲是否有最後的贏家,所以和同組的柯特留了下來,打算把這場比賽看完。
「潔西說得沒錯。妳不是告訴我們,這棟學校以前是刑場,所以陰氣特別重嗎?全班應該都知道這件事吧。」
「但就有人特別喜歡躲到這裡來,不是嗎?」露娜似笑非笑地瞥了眼科特。
「……我無法反駁。」柯特垂下雙肩。
其實他和潔西被抓前也是逃入營地廢墟裡,那種刺激感真是前所未有的。
「討厭,怎樣都好,我只想快點離開這裡啦!」顧不得比賽還在進行著,潔西抱緊雙手,大喊道:「夏莎!姆克!你們在哪裡?」
碰!
「咦?」一股炸裂聲赫然響起,三人不約而同朝聲源的方向望去。
噗滋。
一團濕潤、黏稠的物體冷不防掉在潔西頭上。
「呀啊啊啊!」潔西下意識伸手用力撥掉頭上的東西。
「露娜……這是……?」一旁的柯特看也沒看潔西一眼,只是直直盯向二樓那扇半開的窗戶。而露娜也抬頭看向二樓,沒有說話。
一副嬌小的身軀軟癱在窗戶上,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似的。
但那副身軀只剩下半截。
「……姆克?」隱約辨識出是熟悉的身影,柯特的嘴唇不禁微微發抖著。
只見他們眼前的地面上四處濺滿血珠,還有淌著血液的肢體及器官。
下一刻,潔西看到剛剛撥掉的東西是隻沾滿血跡的手掌。
「啊、啊……」見狀,她隨即睜大雙眼,往後退了好幾步。
「對了,那夏、夏莎呢?」柯特忽然想起另一個人,連忙四處張望著。
但就在此時,露娜忽然背過他們蹲下身。潔西的眼角餘光瞥見她的舉動。
「露娜,妳……在做什麼?」她強忍害怕地走了過去。
露娜的手中抱著一具頭顱,只見那頭頂禿了一半,而半邊金色的髮絲上則沾有血塊。部分腦漿流向露娜的手心,甚至溢至地面上,但露娜絲毫不為所動。
「找、到、妳、囉。」露娜的嗓音幾乎是異常愉悅的,潔西看了非常害怕。
「呀啊啊啊啊──!」她的尖叫聲再次劃破這個校園的寂靜。
「我不玩了!」潔西像是精神崩潰般,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跑出校園。
「也好,遊戲差不多該告一段落了。」露娜將頭顱放回地上,起身後若無其事地甩掉手上的血液,然後望向柯特。
「趕快走吧,否則被這所校園的『巡邏者』看見就走不了囉。」
「露娜,妳……」柯特仍站在原地,微皺起眉,若有所思地望向露娜。
「嗯?」走到校門口,露娜轉身望向他,歪頭故作可愛的模樣讓柯特的背脊更加寒冷了。露娜逕自牽起抹微笑,說道:「老實說我很喜歡姆克。」
「什麼?」柯特一時沒聽清楚。
「因為他很適合當『實驗品』啊。至於另一個嘛……」
聽到這裡,意識到露娜根本是個喪心病狂,柯特發自內心不想再聽下去了。
尤其還是待在這種陰森和充滿同伴屍體的地方。
「我要回家了。」他不悅地打斷露娜的話。
之後得找大人來處理夏莎和姆克……到時也只能坦白一切了。
「也是。玩得開心嗎?」露娜依舊笑得怡然。
「神經病。」說罷,柯特便跑走了。
望著那抹逐漸消失在眼前的背影,露娜抿了抿嘴,瞥了眼背後的校園,這才背過雙手,像隻輕盈的雀兒般,踩著愉悅的步伐離去。
月光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隱約見到有抹黑霧自影子裡蒸發而出。
此時,在圖書室裡,那本繪本「啪」了一聲再次掉在地上。
繪本應聲翻開,上頭畫有一個醜陋的女巫臉部特寫。
女巫咧起一抹大大的笑容。臉部的皺紋彷彿栩栩如生,猶如真人一樣。
「嘻嘻,接下來換誰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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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乾物燥,小心火燭。依舊不會取名XD
然後剛剛發現活動結束了。但寫完還是貼上來吧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