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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關我屁事」的台灣年輕人,在旅途中學會「停止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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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許瑋庭(中山MBA)

    「關我屁事」一直是我過往掛在嘴邊的口頭禪之一。

    政治、人權、環保…那些「與我無關」的事物,怎麼樣也排不進我的Google搜尋記錄,播映中的韓劇及臉書貼文分享成了我「認真研究」之外的娛樂。

    在這生活幾十年熟悉的城市中,眼中所看見的似乎只剩下「自我」、「慾望」與「冷漠」。

    「人生就像變焦鏡頭,需要不斷地調整和重新對焦。」— 王家晏

    或許是即將離開校園,對於預設安定的藍圖感到疑惑和些許莫名憤怒,在沒有特定目標下,我暫時逃離光榮就業的計劃,成了一個旅人。也許是作為旅人放下了原有的生活狀態與過多抽象的目標,旅途中總是擦撞出許多「偶然」、「驚喜」。

    回來以後,那些在當下無感的片段卻意外鮮明。

    作者提供

    旅行途中:墨爾本的冒險故事,看見另一個視界

    在我的旅程裡,很多時候喜歡城市勝過大自然,因為城市是屬於文化歷史的刻痕與公民對話的空間。

    至今我仍忘不了從西澳飛來東岸,走出墨爾本Flinders Station的瞬間,巴洛克式的古老車站、現場直播澳網的聯邦廣場、整點鐘響的大教堂及古老輕軌電車交錯輝映的路口印入眼簾。

    然而,離開澳洲將近一年,至今仍讓我不斷反省且選擇訴說的畫面,反而是那些官方觀光景點之外的小故事。

    亞拉河畔的彩虹嘉年華

    作者提供

    2013年1月,南半球的夏日,第一次踏上墨爾本讓我們對這座城市感到無比好奇,即便身體疲累也不願停下探索的腳步。

    當我們沿著Yarra River漫步,忽然看到前面似乎有很多人聚集,有一些布條、音樂和一群群穿著酷酷服裝的外國人,我們忍不住好奇的走去;人物一個個接近、一個個變多,眼前的女孩與女孩十指交扣,帥哥摟著另一個帥哥開始親吻起來。

    當下我只知道那是同志嘉年華,人們臉上塗上各種顏料,有的打扮妖豔火熱,有的赤腳穿著清涼,小攤販賣著啤酒和紀念品,大家在河岸邊野餐、欣賞表演、認識彼此,活動相當熱鬧。

    直到後來離開我才發現原來我們碰上了一年一度為期3週的墨爾本仲夏同志節Midsumma Festival,是世界五大同性戀文藝慶典活動之一;可惜當時已經是活動尾聲,無法完整參與記錄。

    「為什麼人可以僅僅根據他人性格中某一個特徵,就剝奪走各式各樣人們的權利?他們怎麼能說我們都不配享受與他們一樣的公民權利?」— iO Tillett Wright《同性戀的五十道漸層》

    作者提供

    LZ Granderson曾幽默自嘲地分享他「邪惡的」gay lifestyle,他每天會「邪惡的」泡咖啡,「邪惡的」塞車,「邪惡的」幫兒子做飯。同志過的生活、做的事情與一般大眾毫無所差,卻總是被冠上妖魔化的字眼。

    墨爾本多元性別意識的思維不僅反映在仲夏節,更反映在城市地景之中,若我們認真找尋,墨爾本並沒有特定的同志區,同志所在之處不再是過去大家想像陰暗隱密的角落或閉鎖的特定酒吧,它存在並散布在整座城市之中。

    在這座城市我看到平權運動的另一種可能,不再是局限於法律與宗教議題的嚴肅討論、不再只是藝術電影的影像呈現,而是有如墨爾本亞拉河岸邊小草原上的「鬆空間」,融入日常點滴的生活風格與藝術展現,讓市民、旅人皆輕鬆參與、多元對話的彩虹盛宴。

    圖書館前的民主之聲

    《當今大馬》總編輯顏重慶曾說過,「馬來西亞是一個民主國家。它有言論自由,但沒有言論後的自由。」2013年5月有著令人無奈的新聞,馬來西亞第13屆普選結果出爐後,人民都相當憤怒,因為此次選舉發生嚴重舞弊及選區劃分不公

    (相關文章:不是只有馬航MH370需要關心:大馬選舉停電一年之後,馬國不能再陷在種族主義迷思中

    當時,我們在墨爾本用餐看著電視新聞,想著選舉竟然可以作假到如此地步實在太誇張!

    離開餐廳,途中經過維多利亞圖書館,館前有一群黑頭髮黃皮膚的人們,以及電視台攝影機、圍觀的民眾等。走近一看,亞洲面孔的男孩女孩高舉國旗,抗議牌上寫著「WE WANT CLEAN & FAIR ELECTION」,臉上沒有恐懼只有自信。

    作者提供

    原來,在墨爾本的馬國僑生,正集結著聲援國內的民眾。

    「民主真正的奧義在於,它反映了平等、自由的理念,以及人的尊嚴。它體現了每個人都有平等的權利,用選票決定誰來組成政府。」— Rory Stewart《民主為什麼重要》

    馬來西亞獨立以來超過半個世紀,但至今仍然貪污腐敗嚴重,媒體受政府強勢控制。

    這次,留學生透過網路媒體傳播抗議活動的訊息,在異地團結起來為民主發聲,讓國內同胞聽見他們聲援,讓世界看見他們訴求,難以言喻的共識與交流在這塊土地發酵,確確實實地影響了我。

    社會運動的確無法「立即」改變現狀,可能也無法改變政府的決定,但透過發聲、對話與互動能引領人們產生自覺進而參與。在這之前我連馬來西亞是什麼政體都沒想過,回台後我竟會下意識會點閱國際新聞。

    這短短的跨越國界的「相遇」改變了我對馬來西亞的看法,反省對世界的無知,更沒想到一年後的太陽花學運讓我從他國旁觀者轉而身處其中。現在回想起來猶如經歷了一場跨時空、跨國界、跨族群的民主對話。

    回來以後:用旅人視界解構「欲望」與「冷漠」,看見另一個台灣

    過去的我在台灣城市裡看見什麼?尋找什麼?身為一個商管MBA,我會毫不猶豫的說「商機」。

    我們關注市場規模、消費行為、競爭對手、政府法令;企業家協同政客透過都更剷除無產能的空間,包裝商業大樓及產業園區招商炒作地價、營造大型百貨商圈創造消費、廣告觀光區吸引遊客人潮。整座城市被冠上「經濟繁榮」、「現代進步」的證明,漂亮地掩飾被盡情私有化與商品化的土地。

    用商業模式的角度來切入一個城市並沒有錯,問題在於我們「只用單一角度」並視為理所當然來論述卻不自知,這樣的自大與狹隘眼光無形中扼殺了被排除在外的人事物。

    我們冷漠地忽略「少數」與「他者」的需求,在城市的紋理中盡情地留下慾望,刻劃屬於掌權者眼中的烏托邦。

    「請停止『尊重』!不要再拿『尊重』來逃避所有我們不想看見、不想瞭解或不想認識的東西。我覺得在一個不只是要講求文明的社會,而是要講求一個人與人之間,更多人可以用生而為人的基本權利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方式,那我們就該停止對所有我不瞭解、沒體會的東西,冠上『尊重』的這一個字眼。」—張懸

    在我生活了26年的「烏托邦」中發生很多事:明星女中兩個女孩選擇結束生命引發社會論戰,校方強調「我們學校沒有同性戀」;關廠工人臥軌以肉身阻擋火車抗爭,而旅客對他們大喊「開車,全部壓死」;Live House被建管處一一在入口貼上醒目的海報「不合格場所告示,不得擅自撕毀或遮蔽」;太陽花學運中,鎮暴警察高舉短棍痛毆群眾,隔天臉書上出現「活該,打死最好!」。

    對!我們可能很「尊重」地不予置評,然後關起電視洗洗睡了,但就在那個瞬間,冷漠抹滅少數的聲音,留下掌權者與媒體的訕笑。如果有一天,相對弱勢、尋求救援的人是我們自己呢?

    或許,我們可以花一點點時間去體認他者存在的理由以及反抗的原因?或許,我們可以不需一昧地追求單一價值的榮景?或許,我們要的只是可親的社區、自由的集會綠地、開放的生活心態與自主反思的公民?

    「希望我們能從這種『尊重』裡跨出一小步,把這種『尊重』轉變成一個渴望親近、瞭解的過程,去體會看看更多不同人的故事,然後去體會一下這個世界正在發生著什麼事。」—張懸

    在《城市造反》這本書中曾提出Rebar的「寬厚都市主義」,其文化實踐下沒有絕對的消費者或生產者,只有參與者不同層次的情境參與。我認為這種「參與者」與「旅人」的狀態相當類似,旅人在旅途中放下原有的知識框架、為自己關心的風景,挺身而出;為不關心的議題,認識參與。

    我們可以試著透過旅人的視角與態度,學習與身處在台灣各個角落不同脈絡下的人群和諧共處,尤其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政府官員與正常的中產階級之外——邊緣的、貧困的、勞工的、反體制的人們——都能擁有應得的生存空間,去創造屬於他們的語言與文化。

    「我們追求的目的是讓這些非主流力量持續發酵,在匯聚成主流的同時,做為一面鏡子,提供我們所處社會一個反省、檢討的機會。」—劉可強 台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教授

    若我們用旅人的視界來凝視台灣,就能發現很多人透過文字、行動、音樂、藝術來展演另類的聲音。

    阿妹聲援多元成家免費開唱,憑愛入場;巴奈、舒米恩、張懸等歌手台東反美麗灣演唱;十幾個基金會與小農團體開啓了彎腰農夫市集;眾歌手與樂團參與核電歸零音樂會;太陽花運動全球學生與各團體的參與立法院內的藝術創作島嶼天光的遍地開唱

    過程中避免不了政治法律上的對立與各方權力的偏執,但唯有透過不斷投入及反思,才能擁有重新建構多元知識與社會體系的可能性。

    島嶼天光in高雄|作者提供

    最後,在上一篇文章中,有人提到我365天裡有200天在工作,要如何體驗外國文化?我想說…旅行的長度、地點、次數從來就不是重點,體驗的對象、目標、過程也不需有所預設。我們該反省的是我們是否用旅人的視界看世界,用旅人的態度過生活,即便那只是短短瞬間的感動,都將成為我們蛻變的力量與記憶的永恆。

    本文獲MBAtics授權刊登,原文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