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撿到一隻魚。
一隻裝在塑膠袋裡和我相遇的魚。
一隻在陸地上被裝在塑膠袋裡和我相遇的魚。
牠吐著泡沫，泡沫裡面有文字。
我把牠裝在玻璃杯裡，為了方便拿牠。
「水中的世界是怎樣？」我問。
『不怎麼樣，只是我必須在水裡。』波波聲。
「因為只是必須嗎？」
『我想要當人。』波波聲。
「真的嗎？我想當魚，大家都說當魚自由。」
『妳不自由嗎？』
「你呢？你在水裡自由嗎？」
『你想試試嗎？』怎麼試？
泡沫一陣陣冒出，毫無文字的純泡沫。
為什麼？我想說話卻僅僅只是波波聲。
『讓我自私一回。』你說，用我的身體。
將我放到窗台邊後倒了幾粒飼料，在我的杯子邊留一盞燈，轉身，關門。
水中的世界，是矛盾的。
水中是靜止，水面卻隱隱波動著。
水下是安寧，水上卻微微喧囂著。
靜止卻浮動。
安寧卻喧囂。
用嘴輕輕敲著玻璃，原來，這就是，自由。
有種想笑的衝動，卻只能發出波波聲。
低下頭，窗外的燈光斑斕。
人也像是魚群，拼命擺動魚鰭像要追逐什麼。
建築物、各色霓虹燈光，閃爍，魚缸的一部分。
水裡的世界安靜的無聊，擺尾、擺尾，吐氣。
所謂的自由...我又發出一串的波波聲。
游了兩天，我可能是第一隻發霉的魚。
喀拉––門開了。
你回來了，我回來了。
『我不懂。』你的表情帶著一點茫然和思索。
『我一直很奢望著可以在陽光下行走，可是我突然發現太陽是那麼的沉重。』
「沉重？」
『對，白天所有人都在忙碌，無法緩下的急促沉重。』
「晚上就沒有太陽了。」
『晚上，我也不懂，有種熟悉的感覺。』
「像魚缸。」
『像魚缸？...』她喃喃著，有些了然。
『我也曾經渴望能呼吸，而不是透過魚鰓過濾空氣。』
「然後？」
『然後？...然後有種很重很重的窒息感。』你的表情開始不安。
「窒息感？」...在陸地的時候是嗎？
『空氣很混濁，滿滿的無奈，從每一次、每個人的嘆氣組成空氣。』
『讓人喘不過氣的感覺。』
『你呢？當魚如何？』沉默後你問。
「不如何，就是看，然後感覺。」
『感覺？』
「有很多的時間可以胡思亂想，這杯水都是我的成果。」你低低的笑了。
「我以為當魚是自由，因為沒有很多束縛，可是我發現這並不是自由。」
「沒有束縛，卻被自己束縛，很矛盾。」
「在水裡的世界，我深深感覺到，矛盾。」
『我好像不曾想過。』
「我覺得自己像是死掉了，一片無盡的不變。」然後我們沉默了。
你起身和我對視，然後我看見你擺動著尾鰭。
『還是這樣舒服。』波波聲。
「存在這樣的，歸屬的世界，之於我們無奈卻也自在。」我說揚起笑，你則發出一連串的波波聲。
走出門。
陽光、耀眼的沉重。
空氣、壓抑的窒息。
熟悉的感覺，帶著笑發出嘆息。
我得記著晚上把你換大一點的魚缸！
邁步，不平凡又平凡著的，矛盾的步伐，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