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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夢華胥《2013/03/11 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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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相逢相失還如夢,為雨為雲今不知


     

      她迷路了。

      迷失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心臟劇烈跳動,幾乎要跳脫出胸口,全身上下因為緊張而泛起燥熱,四肢沁出薄透汗水,她緊咬牙關尋著直覺前進,或者後退。

      雙眼籠罩在黑色迷霧當中,看不見四周,理所當然不知道行走的方向。

      搞不好她現在就跟被關在籠子裡的困獸一樣,笨拙盲目地繞著圈子,還以為十分有趣,卻不知籠子外的人都在嘲笑自己,傻裡傻氣的模樣。

      約莫走有幾十分鐘,她終於瞧見眼前有道光芒,青熒弱光搖曳,令她連想起蠟燭上的火光。

      接著,光影突然膨脹擴大,好像月蝕準備吞噬圓月,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透黑暗籠罩她的周身,太過刺眼的青光迎面衝擊。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擋住雙眼,以免眼睛被烈光灼傷。


      等待不知過去多久,狂烈如日陽的光芒逐漸減退,她小心翼翼放開雙手,睜眼欲看清眼前,驟然感到一陣滔天巨浪襲捲自身,腦中思緒瞬間如遭一陣雷擊,徹底清醒,迷濛不翼而飛。

      「這是哪裡……」她聽見自己艱澀地說出疑惑,回音盪漾耳畔,環繞聳立建築每個角落。

      偌大殿間足以容納百人,丹紅粗壯的圓柱林立兩排,木門雕刻百花圖樣,華美精緻,富麗堂皇,雙雙緊關的門扉,微弱白光透過鏤空花樣,輕灑進屋內,落在光滑石板平地。


      她很是困難地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一身雪白素色長袍,寬鬆絲帛曳地,赤腳裸足踩著石板,腳跟傳來浮空之感,步伐虛弱,周身一切似實似幻,她舉起小手摸上頭髮,墨髮微微潮濕,沐浴過後,乳香甜膩的味道猶在。

      泥濘一樣膠著的思緒,緩緩運轉起來,此刻,她應該正躺在一個溫暖熟悉之處,而非這個灰暗無光的所在,沉寂氣息濃烈瀰漫,不知不覺抽走精神,昏昏沉沉,她竟感到朦朧欲睡。

      兩道秀眉困惑蹙緊,她的目光無法抽離周遭古色古香的建築,心中狐疑擴大,她身在何方?


      遙不可及的門扉,散發柔和光亮,金霧朦朧流轉,面前這番景緻,使她突然想起一句耳熟能詳的話,「當上帝關起一扇門,必會再為你開啟另一扇窗。」

      只可惜,擺在她眼前的,正是那一扇被上帝關起的門,不是那一扇被上帝打開的窗子。


      就算上帝當真憐憫她的遭遇,替她開啟另一扇窗子,她也不知道該不該跳下去,假使那扇窗子之外是千丈深淵,除非信上帝得永生這句話絕不騙人……那到底上帝會不會騙人?


      就在她滿腦子胡思亂想之際,一道銀光瞬閃過眼角,速度極快,白駒過隙晃過餘光,她大吃一驚,差點叫了出聲。

      冰冷鋒利的匕首出奇不意,夾帶無情且凌厲萬分之氣勢,寒冷架在她的咽喉上,胸口因為死亡緊逼的恐懼猛地屏息,難以喘氣,雙手正準備掙扎反抗,卻輕輕鬆鬆被另一隻大掌擄獲,扳到身後牢牢桎梏。

      利刃差一毫就要劃破細緻的皮肉,她雖然還沒有存在的真切感,匕首邪毒如蛇蠍,銳利堅韌真實得超脫夢境,她深怕自己快要一命魂歸離恨天。


      「等等,停,別衝動……無論你想幹嘛,有話好說。」她頸子仰得老高,有些艱難說出一連串澄清表白,身子為要躲避鋒利,不停往後縮,肩背觸及一片溫暖,結結實實靠上一堵溫熱人牆,背後抵壓著對方溫熱的胸膛,她的身子瞬間僵硬如木塊,不敢恣意妄動。

      那人輕輕笑出聲來,語調中盈滿好氣又好笑,「刺客難到會承認自己是刺客?」


      他的聲音很美,動聽至極,溫潤輕柔,嗓音不高不低,溫文爾雅,異於手裡出鞘見血的匕首,語氣不聞半分肅殺陰狠,低低呢喃宛如情語纏綿般醉人,反之他手邊的動作卻森冷陰駭,沒有因為他的笑意而鬆懈半分。


      身後的人有著好似虎豹般亦正亦邪的氣息,從容慵懶且不失霸道狷狂,她不敢掉以輕心,腦子拼命絞轉,想擠出一點說辭,好脫離危險處境,不禁感嘆,連讀書都沒如此認真過。


      那人倒也十分有耐心,她沉吟思索之際,他便安靜不語,等著她。


      也許是因他與生俱來的優雅,或者該說他心裡有十足的把握,就算放手,諒她也逃不走。


      片刻之後,她的小臉糾結成難看神色,雙肩失意垂落,顧不得架在脖間的匕首,低頭長嘆一口氣,當真想不出任何解釋,悻然幽嘆道,「總之我跟你無冤無仇。」


      那人似乎沒料到她會放棄哀求,長中握著的匕首出現一瞬遲疑。


      久久,那人又是柔聲問道,「妳當真不是刺客?」

      她趕緊搖頭。

      哪有刺客大咧咧的登門入室。

      縱使心裡很想這樣回答,她亦明白,當下處境如履薄冰,一旦說錯話,恐怕這條才活過二十幾年的小命,就要遭自己錯算,被扼殺在身後來人的刀下,化為一縷亡,魂歸西去。


      不知打哪來的勇氣和膽量,她居然脫口而出,生平都不曾說過的荒唐言語。


      深深吸進周遭寒氣,她閉起雙眼,擺出一副慷慨赴義的模樣,「不信,你搜。」


      聞言,那人動作陡地僵愣,須臾唇間吐納輕緩氣息,話語中含有淺薄笑意,這一陣沉默已經讓她背後流下冷汗,還有幾滴透明水珠掛在額間,她等著他的應答。


      他輕輕應了聲,一貫的溫柔淺淡,「好。」


      這下換她瞠目結舌,他居然……居然答應了?

      這傢伙不曉得「男女授受不親」六個大字長什麼樣子嗎?她好歹也是個守身如玉,清清白白,二十三歲花樣少女,豈能說碰就碰?

      那人心思十分細膩,察覺了她的不願,輕聲又道,「你反悔,亦或心虛?」


      世間有很多種人,有些人激不得,有些人激不起,她就是第三種,激不得更激不起。


      冷哼一聲,她挑眉不悅,「誰心虛了,要搜快點,別廢話。」


      那人低頭笑了笑,僅僅放開她被緊扣的雙手,短巧匕首依然紋風不動,陰狠威脅著她喉間脈動,她不敢放聲收回方才的話,只好死死盯著對方放肆的手,餘光見一隻穿有雪白寬袖的手臂,從她身側繞過後方,探到正面,恰好停在她脖子的高度。


      她視線放低一瞧,一雙手掌並沒有她料想中的粗糙,肌膚看上去凝滑如脂,五指修長美麗,素白如蔥,月牙色澤似乳玉冰潔,一眼便知,這雙手經過多年細心照料。


      她從來沒有看過如此漂亮的手,一時之間,居然欣賞起來,忘記身後那人還掐著她的小命。


      手掌拂過她的臉蛋,微涼指腹滑過她的雙眼,掃過鼻尖,掌心離雙唇前不到半寸時,頓了一頓,那人彷彿有感覺到她僵硬顫抖的反應,順勢收了手。


      雖然只有臉上被碰到,但她從未跟異性接觸親密至此,幾乎要因那隻手的觸碰而忘記呼吸,至始至終,他一直待她很溫柔客氣,明明懷疑她是刺客,搜身的手卻刻意避開許多地方,他很清楚她的害怕,所以沒有踰越冒犯。

      「妳是何人?為何出現在我的寢宮裡?」半晌,他終於放開雙手,還她一個徹底自由。

      一得到那人好心施捨的自由,她立刻放鬆地大口吐氣,往前大邁兩三步,又急忙轉過身想看看對方模樣,她慌亂著,像是隻亂了方寸的雛鳥,定眼一看之下,她的身子受到詫異衝擊,猛地微震,鼻間抽氣屏息,剎那竟忘卻該做何反應,所有思維乍然成了空白,思緒都被那張雕琢容顏給深刻吸引。

      眼前的人,擁有她不曾看過的秀美絕倫。

      少年相貌看上去約莫十八、九歲,風雅輕雋的臉蛋還有稚嫩氣息,或許年歲更小些。


      他閉著雙眼,不見眸子,修長睫毛色淡春黛,眼簾輪廓描繪一筆山水氤氳,她相信那雙遮掩住的眸目,肯定深邃勝墨潭,明澈盛皎月,挺立鼻梁劃分兩側臉龐,淡粉薄唇好似染了蜜膏,啣笑於角,舒懶神采誘人心弦。

      少年身姿頎長纖瘦,墨黑長髮散漫披在身後,幾綹髮絲掛在肩窩,素有難以言喻的慵懶溫柔,他唇角伴著笑痕,握在掌心冰涼匕首,猶似一枝冷梅蒼蒼,那般沉靜悠然,那般脫塵仙姿。


      她目不轉睛地上下打量他,他只是沖著她微笑,從容沐浴在她的目光裡。


      忽然,一陣暈眩鋪天蓋地往她身上而來,她踉蹌後退幾步,意志逐漸被拉進漩渦,緊繃神經終得放鬆之後,眼前驀然黑暗籠罩。


      身子脫力傾倒,昏厥過去前一刻,還是憋不住調侃,她笑問,「我是小飛俠,你信不信?」


      其實,連她都不知道小飛俠是什麼人物,瞬間的靈光湧現,為他們初識而落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