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if只有is
曹傑宇與曹勝奕為同卵雙胞胎，他們來到這世界上的時間只相差十分鐘。他們的出生使曹家一下子獲得兩個男孩，高興的不是只有曹爸曹媽，曹爺爺還在曹奶奶的靈堂前報喜訊，模糊又激動的聲音說著：「阿美，咱們的孫兒來了！」
這對雙胞胎從小就很受寵，兄弟倆也總是形影不離，雖然他們像天使般的可愛，但一作怪起來就像個小惡魔。
頑皮的兄弟倆既被人疼又被人罵，罵完了他們哭，哭完了他們又笑，經常讓曹爸曹媽氣到也笑了，曹爺爺也總把「知錯能改。」這句話掛在嘴邊，然後撿著雞腿上的肉絲挑進孫子們的碗裡。
曹家光景和煦溫暖，曹氏兄弟倆自幼就你一言我一語，他們比糖蜜還黏稠的分不開，看似什麼話都講，可是就是有件事他們都不談。
從幼稚園開始，老大曹傑宇就追著女孩子的屁股跑，他會跟弟弟分享自己喜歡的女生是誰，小時候比較幼稚些，以掀對方裙子或拉扯人家辮子表示愛意，但長大後他開始知道女生並不喜歡這樣，所以會買一些像香水粒或筆記本的小禮物、幫對方從蒸籠裡拿出滾燙的便當之類的。
所以曹勝奕一直都知道哥哥喜歡的人是誰，因為曹傑宇對於自己有張閉不緊的嘴巴，把這些秘密毫不隱瞞的告訴他的弟弟。不過，曹傑宇卻從未從弟弟口中得知他喜歡哪個女生，或許是他比較晚熟吧，那時曹傑宇這麼想著。
想到這裡，曹傑宇從微弱的記憶裡敲出了一塊他們倆還在唸幼稚園的事，當時班上有個叫江品俊的男生，曹勝奕從小就跟他很要好，兩人在幼稚園裡經常牽著手，後來他們也上同一所小學，在唸小學三年級時曹勝奕伸手過去要跟他牽手，卻被江品俊一掌拍掉。
「不要牽我，丟臉死了！」
江品俊開始也覺得都小學了，還在跟男生手牽手很丟臉，畢竟他又不是女孩子，喜歡手牽著手。被江品俊這一罵的曹勝奕哇哇大哭，曹傑宇馬上去安慰他，而江品俊也被老師罵了一頓。
看著曹勝奕在自己懷裡涕泣，哥哥曹傑宇也看的難過。
而這對兄弟即使長大了，他們也仍無所不談，夜裡經常擠進彼此的床共枕眠，有時兄弟倆睡不著的夜晚，他們還會偷偷跑到樓下看電視，一直都記得，那些瞞著大人半夜看電視是有多麼精彩刺激。
雖然曹傑宇從小就很懂得追女生這門學問，但不是只有他追女孩子而已，因為兄弟倆長相出眾的關係，從以前就很受女孩們的歡迎，加上曹傑宇愛把妹，唸小學開始就會帶女生回家作功課、吃飯，也會送她回家，回來後還會告訴所有人：「我喜歡她。」
「這是第幾個了？」曹媽總搖頭嘆氣，老大喜歡過的女生到最後都沒算，乾脆無奈一問。
「兒子，你眼光終究不及我，因為我娶到你媽……」曹爸總這麼說，然後曹媽就笑著說他愛拍馬屁。
至於曹爺爺，他當然也不忘記跟他已離世多年的另一半稟報，他今天又在靈堂前說著：「阿美啊！咱們孫兒曹傑宇今天又帶了個女孩兒回家，她的名字叫……」
最後是曹傑宇的兄弟曹勝奕，他總像個小姑似的，盡可能的對這女孩挑三揀四，這女孩牙齒不整齊、那女孩眼睛太小、這個有點胖、那個不太會笑……挑到最後，曹傑宇都笑著吐槽：「那你也帶個女孩回家給我評看看。」
每每說到這裡，曹勝奕僅是笑著帶過，那樣的表情讓曹傑宇有種他不想再被多問什麼似的，而曹勝奕從未帶過一個女孩回家，即便兄弟倆有著近乎一樣的臉蛋，但若說受女孩子歡迎呢，還是曹勝奕略勝一籌，還沒去追就有女生黏著他，這可是曹傑宇夢寐以求的事，卻都發生在他兄弟身上。
雖然如此，但曹傑宇倒是很少看見弟弟會主動跟女生搭話，都是跟男生在一起的多，從小他就一直認為弟弟應該是晚熟，還不懂什麼叫戀愛，喜歡哥兒們混在一起。
曾經這麼想，想了也有好幾年。
但一年接一年過去，曹勝奕仍喜歡跟男生在一起，追他的女生不少，但從未跟任何一個有過什麼，不像他哥哥，已經不把女生帶回家直接去外面逛街吃飯，最多就是在學校裡說話罷了。
好幾次曹傑宇看見跟男生在一起的曹勝奕，表情都好溫柔，宛若曹傑宇的女友，她跟曹傑宇熱戀時就有這樣的表情。也好幾次都看到對方跟弟弟在一起時會摟著他的肩，在他耳邊說了什麼悄悄話，然後，曹勝奕會開心一笑。
看了幾回，曹傑宇開始懷疑弟弟是喜歡男生的，他的弟弟是個同性戀，但他卻從未親口問著弟弟，你是不是喜歡男生？
但曹傑宇他說不出口，到了十幾歲的思春期，他覺得弟弟經常垂首眨著睫毛，看上去總一副陰鬱的模樣，然後，有一陣子曹勝奕開始躲著曹傑宇，常常曹傑宇開門進房，就看見弟弟一副緊張的關上抽屜。
「幹嘛？」曹傑宇問。
「沒有啊……」曹勝奕總含糊回答。
他老裝得沒事，但面頰上的潮紅可不像沒事。
曹傑宇也知道自己的弟弟哪可能沒事，那種臉叫沒事？那什麼臉才叫有事？雖然經常這麼想，但他都沒有問過曹勝奕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僅猜疑弟弟是喜歡男孩子，沒有去確認。
直至兩人上了高中，他們唸不同學校，因此下課時間不大一樣，在高一的冬天，曹傑宇冒著冷雨趕回家，卻仍濕透了整個身子，回到家曹媽正在煮飯，見兒子一身濕就揮著他說快去洗熱水澡，曹傑宇也拖著落湯雞的身子回房拿換洗衣服。
他把門打開，看見曹勝奕紅著眼睛，他無助的眼睛望著整身都濕答答的哥哥，曹傑宇既訝異又著急的上前擁抱他的弟弟，即使渾身濕透了，但他仍放不下難過的弟弟跑去洗澡。
……你和男朋友分手了？
嗯。
雖然，曹傑宇沒從嘴裡問著，但他卻這麼覺得，認為弟弟是因失戀流淚，而且是男朋友，不是女朋友。
他隱約覺得這大概就是雙胞胎的心電感應吧，曹傑宇心想著，而就在那之後沒多久，曹勝奕出櫃了。
那是發生在全家用過晚餐，在客廳裡吃飯後水果發生的事，曹勝奕臉愁的難看，曹媽擔心的問他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曹勝奕就皺著臉說：「我喜歡男生。」
這句忽然冒出的話讓全家都愣了，曹爸立馬吼著：「你別開玩笑！」
「我是說真的，我喜歡男生，我從小時候就只喜歡男生！」
曹勝奕辯駁，但曹爸臉冒青筋的回道：「怎麼可能！你看你哥，從小就追著女孩子跑，所以你也會喜歡女生的，今天不是愚人節，少給我開玩笑！」
這句話激怒了曹勝奕，他的臉色更加凝重，扭曲著臉說：「就算我跟曹傑宇是雙胞胎，我們長的幾乎一樣、用的東西也都一樣，但不代表他愛女生我也會愛女生！我們到底是分開的兩個人！爸，你有兩個兒子，兩個不一樣的兒子！」
語畢，曹勝奕起身衝出家門。曹媽聽得都轉身拭淚，曹爺爺一向都會把家裡大小事跟曹奶奶報告，這下可好了，他們的孫子喜歡男人要怎麼跟她說？他一臉不知所措的發愣著。曹爸則無能為力，一副焦慮的坐在沙發上。當中唯一有行動的只有曹傑宇，他見兄弟奪門而出，自己也馬上追了過去。
當曹傑宇攔住他的兄弟時，看見他滿臉的淚水，曹傑宇感覺到一絲絲心痛，他理應當要擁抱他的兄弟，就像他失戀那時一樣，緊緊擁抱著他。但曹傑宇並沒有這麼做，他卻語帶責怪的對他說：「你說這個幹嘛！在這種時候說這個幹嘛！」
曹勝奕聽了，哭著甩開哥哥的手，對曹傑宇吼著：「我喜歡男生是不爭的事實，我已經忍了好多年……我忍到都要瘋掉了！曹傑宇！」
然後，曹傑宇看著他弟弟嗚嗚的哭，曹勝奕緊皺著眉、吸著鼻子問：「我喜歡的是男生就有這麼不正常嗎……」他抱著肚子蹲下去哭，看著與自己相貌幾乎一樣的人悲傷的哭著，曹傑宇心情很複雜。
從那天開始，曹家的氣氛變了，原先和樂的家庭變得緊繃起來，曹勝奕不跟家人說話，就連同房的曹傑宇也是。每當他要晚歸或假日要出門，曹媽總一直問他要去哪裡、幾點回家，經常問到曹勝奕不耐煩，曹爸總會在一旁說那是關心。
一回，曹勝奕又被曹媽搞得不耐煩，曹爸又嚷著媽媽在關心你，曹勝奕不小心口氣很衝的說著：「你們怕我會把誰家的兒子也搞成同性戀就說啊！就只會問我不會去問曹傑宇，他會把哪家的女兒搞大肚子都還不知道！」
這句酸溜溜的話引來了曹爸一個拳頭，直往他兒子漂亮的臉蛋上一揮，是愛男人的那個，連鼻血都出來了。此刻曹家氣氛糟的一點都不可以，曹勝奕在浴室的洗臉台冰敷著臉，曹傑宇走過去看，兄弟受傷了，他卻連句「你還好嗎？」都說不出口。
曹傑宇在門口看的太久，曹勝奕轉向他，雙眼通紅，眼神悲傷又憤怒的投向哥哥，咬牙說著：「我也不想變成這樣子啊……」
不想變成這樣子，是指出櫃後讓家裡氣氛變得緊繃，還是一再被打，讓他無法去跟男人約會？
曹傑宇沒有上前安慰或擁抱他的弟弟，他一直都是漠然看著弟弟哀傷。而曹勝奕待在家裡的日子逐漸減少，少到大概只有睡覺是在家的。
原先都以為曹勝奕搞叛逆，是出門跟男人廝混，但看著他留在桌上的成績單，名次逐日往上爬，高中畢業後他還進去了一所名聲很好的國立大學，學費還是靠獎學金，也從未靠家裡要過一毛錢，生活費都是自己打工掙來的。
唸了大學，曹勝奕會回家也只有在過年的時候，但他仍幾乎都不跟家人說話。
曹傑宇從還沒出生就一直跟曹勝奕共享曹媽的肚子，出生後也一直都在一起，總是兄弟倆都黏著彼此，但隨著曹勝奕的出櫃他們開始有了距離，讓曹傑宇都快要忘記他的弟弟聲音了。
直到他們唸大三時，曹傑宇和朋友夜唱結束，他應該是倦怠著身子回家睡覺，腦子裡卻忽然浮現曹勝奕，一個好多年沒好好說上一句話的兄弟，明明從小做什麼都是一起，但原因是弟弟的出櫃，因為他愛男人讓他們兄弟分歧、變得陌生。
曹傑宇經常跟大學朋友出去夜唱遊玩，和不是親人的人都可以這麼做了，但為什麼他卻沒跟最親的弟弟一起夜唱遊玩？曾與朋友分享共有的，他卻都沒和弟弟一起做過。
想到這裡，曹傑宇便決定翹課、打工請假，買了車票就南下去找曹勝奕。他看見哥哥突來的到訪僵著臉，手裡持的書也差點滑落，過了半晌才問他：「……你今天沒課嗎？」與其說是冷漠，意外的成分倒是多了些。
「沒有。」曹傑宇撒謊，但這句就是真話：「只是想來看看你。」
「過年不是快到了嗎。」曹勝奕冷冷的說。意思是你急什麼？那時我就會回家了。
「但我都等不及過年了。」
曹傑宇柔聲說，用比對女友還溫柔的語氣。曹勝奕沒輒，曹傑宇要求去看看他住的地方，儘管他臭著臉，但也答應了他的兄弟。
去他租屋的路上，幾乎都是曹傑宇在說話，曹勝奕偶爾會嗯、喔的回應，到了他住的地方，曹傑宇發現地上有幾雙比曹勝奕腳還大的鞋子，看得出他正某個人同居，床頭櫃子甚至還大刺刺放著保險套與潤滑劑。
曹傑宇看了心一震，他知道性是什麼，自己也不是處男，但一想到自己的弟弟也有經驗、還是跟男人就愣了，他看著保險套與潤滑劑不禁紅了臉，到底那個與自己有相仿臉蛋的弟弟怎麼跟男人做？做的時候是在下面還是上面？想的都面紅耳斥，在他妄想時曹勝奕家裡又多了一個聲音。
八成是男友吧，他走出房間看，曹勝奕正和一個比自己高壯的男人說話，長得很普通，一旁的曹勝奕像他老婆似的，將送洗完的那套西裝拿給他。
而看見曹傑宇的男友訝異，他一愣一愣的問曹勝奕：「你有雙胞胎？」見這樣子，曹勝奕想必從未提過他的兄弟，他的家庭。
「我哥哥。」曹勝奕略有尷尬的說。但男友笑著問：「大哥好，肚子餓了嗎？要不要一起去外面吃東西？」
這一問，就讓三人一起出去吃東西了，他們去附近一間麵店解決一餐，三人面前很快就上了一碗熱騰騰的麵。
曹勝奕的男友很活潑，和剛見面的曹傑宇愉快的聊天，但明明是三個人一起出來，卻始終只聽見兩個人的說話聲。曹勝奕從頭到尾都默默吃著自己的麵，貢丸雞絲麵加蛋，他把蛋黃戳破在熱湯裡化開。曹傑宇看著那畫面，是否他的弟弟與男友做愛時也像那顆和熱湯分不開的蛋黃？然後，男友將自己碗裡的蛋白分給曹勝奕，他最愛吃蛋白了。
吃完麵回家，男友先去洗澡，只剩下兄弟兩人，曹勝奕冷冷的問著他的哥哥：「你還不回去嗎？」曹傑宇也知道弟弟想趕他走，故意說著：「晚點。」
曹勝奕眨著眼，「可是我等一下要跟他做愛。還是你想留下來看？看你弟弟如何跟男人上床的。」
「你講話有必要這麼酸嗎？」
曹傑宇握著拳頭，既生氣又想哭的說著，但他的弟弟終究刻薄著一張臉。
「那年責怪我的是誰？曹傑宇。」
曹勝奕冷冷的問著他，那年，他出櫃的那年，曹傑宇對於奪門而出的弟弟第一句話說了什麼？
──你說這個幹嘛！在這種時候說這個幹嘛！
曹勝奕冷漠的雙眼再度盈滿了眼淚，曹傑宇全身發毛、感到一股猛烈而來的羞恥心，他也像當年的弟弟一樣奪門而出，逃離了弟弟與男友的租處。
為什麼呢？曹傑宇反覆思考著，為什麼那時我明明追著你出去、也把你攔下、清楚看見在你臉上的是悲傷是憤怒是不明白，可是我卻是先責怪你為什麼要講這個、為什麼選這個時機啊……
到底是為什麼，我不像你失戀的那個傍晚，在你哭完後還有很多很多的難過給你一個擁抱……就算我渾身濕透了也不去洗熱水澡，就算後來感冒也要先安慰你……為什麼我那個時候沒有那麼做，我沒有去安慰你？
曹傑宇跟曹勝奕明明臉蛋如此相像，感情也很要好，但卻因為一個選擇導致他們分裂至今。曹勝奕之所以背離曹家，或許不只是他的性向受到爸媽反對，就連一起長大的哥哥也對於他的性向是先給予責罵……
他感覺自己被拋棄了，連一起在肚子裡待上十個月、一起成長的哥哥也不認同他，曾經他們比熱戀中的情侶還要好的分享著秘密，卻從此刻開始都不一樣了。
因此曹勝奕選擇封閉自己，一直以來都逃避著從小出生長大的家，流連於外面的花花世界。
曹傑宇想著自己的兄弟這幾年來所過的日子，不斷的遭到家人反對、拼了命唸書就是為了賺獎學金不用讓家裡付學費，他用盡所有力氣逃離這個斑駁他性向的家，到底這些年來他受了多少苦？曹傑宇無法想像，他在回程的自強號哭得淒慘，在曹勝奕失戀那時還真的以為雙胞胎會有心電感應，縱使時空差距也能感受到對方出了什麼事。
但他現在覺得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因為他在多年以後，才漸漸發覺到自己的兄弟到底受了多少苦楚。
他在車上痛哭著，哭到有乘客叫列車長來協調，他才紅著眼道歉，然後進廁所洗臉，看著鏡子裡自己一副悲慘的模樣，曹勝奕也是這個樣子吧，當他被反駁的時候，也是這種臉吧。
曹傑宇想著，後來他跟曹勝奕也都大學畢業，當完兵後，曹傑宇經教授介紹進了一間物流公司。而兄弟曹勝奕則決定前往美國深造，連和家人商量都沒有，就已經把所有程序處理完畢，就只剩他過去了。
對於這個兒子離家多年，曹媽心裡仍掛念著這塊骨肉，經常打電話給他，但曹勝奕總唸著國際電話很貴，每每曹媽聽得都不知如何回應，僅是說著好好好會少打點。
打到最後，一次曹爸怒地把電話搶了過來，對著在海另一頭的兒子喊著：「為自己小孩付出哪有嫌貴不貴的道理！」
後來，他們改用寫信，曹媽總是寫了長信，但曹勝奕都嘛明信片回應，且上面只有少少幾行字，宛若詩句般的回覆。
在曹勝奕出國留學兩年，曹爺爺癡呆了，只記得死去的曹奶奶，一直都在他們才剛結婚的記憶裡，還對曹爸曹媽說幹什麼設曹奶奶的靈堂，人都好好的還沒死設什麼靈堂，你們這兩個傢伙是想觸我老婆霉頭是不是！
他們經常被這個癡呆的老父罵著，在曹爺爺的記憶裡並沒有這個兒子及媳婦，曹爸對於老年癡呆的老父沒輒，更是對自己同性戀的兒子感到無奈。
曹勝奕收到了這消息，就為此從美國飛回台灣，他看著從小疼他的曹爺爺變成這樣，心裡也滿是說不出、也拼不出的複雜。
他回來的那個晚上，曹爸看著他蒼白的臉，不禁唸了句：「你還是回台灣娶個老婆吧！」
特地從美國飛回台灣，還看自己的爺爺癡呆成這樣，曹勝奕不論身心都累壞了，卻還聽見父親至今仍不同意他的性向，他不禁吼了句：「我回家不是為了聽這個！」然後，沒多久曹勝奕又飛回美國。
一直以來曹勝奕就只喜歡男人，但這件事卻受到家人多年反對，父親還叫他回來娶老婆，這教傷痕累累的曹勝奕如何去接受？他只會更想逃走。
而曹爸多年來也都無法認同兒子愛男人的事實，但他始終沒有說曹勝奕不是他兒子、要斷絕父子關係。
雙方心中各有酸苦，但他們卻都不願意去了解彼此，已經多年再多年，從戰況激烈的槍火炮戰時至今日的冷戰，結痂的傷口在一次次的話語又被撥開、淌血。
曾經以自己兩個兒子為傲的曹媽已經不見了，她不敢跟別人說有一個兒子是愛男人的，過去她為這兩個孩子驕傲而笑，今日卻為其中一個愛男人的只剩下滿溢的悲傷與無奈。
這樣的情況又過了幾年，曹爺爺去世，曹勝奕沒有回台為他上香，然後哥哥曹傑宇的喜宴也沒來參與，直到他生了兒子，才稍微為曹家又添了點喜氣。
曹傑宇抱著這胖娃娃，想著自己也曾這麼小過，曹勝奕也曾這麼小過，想著想著，又有點感傷了。弟弟，你現在在做什麼呢？他問著，可是曹勝奕從不給個清楚的答案，那些好多個多年，他們都是這樣走過來的，模糊不清的走來。
等這娃娃稍大了點，曹勝奕從美國捎了張明信片來，看上去跟以往沒差多少的幾行字，卻寫著令曹家再次驚愕的消息，上面寫著，他近期會回來台灣，帶著一個人。
曹爸嚴肅著一張臉，曹媽垂著頭，曹傑宇知道曹勝奕要做什麼，猶如他當年帶著曹嫂進曹家一樣，曹勝奕也要帶他深愛的男人回家。
多年沒回家的曹勝奕回國當天，曹家再度濱臨緊繃，曹嫂也知道曹家曾發生什麼事，念幼的小曹還不解為何大人今天臉色特別凝重？整個曹家安靜的很，直至曹勝奕回來，帶著男人回家才有了聲音。
曹勝奕帶了個金髮的男人回來，他用生硬的中文對大家說聲你好，然後跟每個人握手。曹爸繃緊了皮，看著這個曹勝奕帶回來的男人，面有不屑的握了他的手。
從頭到尾氣氛都很差，洋人遞上了美國知名的巧克力作為見面禮，因為他中文不好就由曹勝奕翻譯，大意為兩人目前的狀況，已經認識兩年同居半年。
聽到一半，曹爸再也聽不下去，他忍不住站了起來，臉色難看的吼著他無法接受兒子是同性戀，因為喜歡男人就拋下家人不聯絡，男生跟男生在一起像話嗎？為什麼可以到美國唸書，卻還不懂男生跟男生是不能在一起這回事？
這段怒吼大家聽得都哭了，尤其是曹勝奕，他垂下了頭，卻仍可以看見他的眼睛紅了。那席話儘管曹爸全程以中文表示，不懂中文的洋人也明白他在說什麼，有些事即使語言不同，也可以明白的。
但洋人卻仍保持理智，沒有起身與曹爸反駁甚至大打一架，他仍持有紳士風度的用英語說了一句話，曹傑宇也聽懂了那句話：「剛才我好像沒有提到，我的職業是心理醫生。」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