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宿。
還記得嗎?你曾經問過讓淚水停止不流的方法。
還記得嗎?你曾經問過人之所以存在的理由。
還記得嗎?你曾經問過為什麼會是自己。
總是掛著笑容的你,瞬間變得悲傷。
彷彿已經不在了。
但是,還記得嗎?我說過的話。
──「你的歸宿,永遠存在於這。」
春天鳥語花香。
夏天蛙蟲鳴荷葉香。
秋天楓紅稻香。
冬天寒冷梅花盛開。
一年又一年的過去,時間的流逝,並沒有隨著你的離世而停止。
人事景物不斷變幻,天空還是如此蔚藍,雲朵仍然飄浮著。
不變的地方,少之又少。改變的速度,逐漸加快。
有多少次,與你在夢中相見。
有多少次,想起有你的時光。
有多少次,不再掉落的淚液又落下。
儘管照片影像都保留下來,卻保留不下你的人。
「我的生日願望,希望吳燕萱能當我女友。」
將蛋糕上的蠟燭吹熄,你雙手合十,笑著說。
其他來慶祝的好友們不停鼓噪,差點沒讓護士來罵人。
那個時候的你,笑得燦爛。從得病以來,初次笑得很開朗。
我也成真你的願望,和你在一起。不是出於憐憫,而是真心。
「妳要拍照啊,可是我現在這模樣……」
你下意識摸了略顯憔悴的臉龐,很猶豫不決。
我還是拿著數位相機,堅持坐在你旁邊,臉靠著臉,高舉相機。
按下快門的瞬間,我往右吻上你的臉頰。
當重新檢視照片,我們都笑出聲。因為你對我突如其來的一吻,顯得訝異。
睜大的雙眼,圓潤深邃。
「好想出去走走。」
那天,你躺在病床上,看向窗外的天空,這麼對我說。
一向樂觀面對的,卻露出極為哀傷的神情。
想出去,想用自己的雙腳走路,想再回到可以奔跑的時光。
字字句句,都在訴說著小小的祈望。不可能,實現的心願。
儘管如此,我還是讓你坐在輪椅上,推到醫院的中庭。
雖然沒有像公園寬闊,可是花花草草布置得很美。
每一朵花,努力綻放鮮艷色彩,各種顏色都有。
你隨手摘取,可愛的藍紫色小花。
對我說,你很希望自己可以有植物盛開的生命力。
不會迎來凋零。
「會不會覺得很累?陪我的這幾年。」
病情更加嚴重,你連丁點外出的體力都盡失,躺在床上看我削著蘋果。
我嘆口氣,把削好的蘋果皮丟到垃圾桶,再將果肉切成好幾小塊。
放在碗裡,叉起一塊塞進你口中。
當下沒多說什麼,靜靜地餵著你吃水果。
累與不累,變成很無意義的問題。如果真的疲倦了,就不可能還在身邊。
「哈哈,人不能太貪心吧,我想帶走照片呢。」
或許覺得身體虛弱到不行,你有氣無力的說著。
手翻開相簿,一張張的相片,讓你看得入神。
其實,你並不曉得,正當你勉強露出笑容低頭看照片時,父母親在外頭難過得哭泣。
醫生審視過報告,也說明一切的不樂觀。
請家屬在最後的最後,別放棄能陪伴的時間。
不管是誰,都請留在身旁,讓他能在溫暖中迎接終點。
「燕萱,我好想念以前的生活。」
以為你睡著了,原來只是單純閉上眼睛。
我握住你的雙手,不發一語。
因為能說的都說了,安慰,多半都客套話。
「會有希望的。」這種話,不可能會說。與其給希望再變絕望,寧可一開始都別講。
以前的,不會再來過,未來的,很難再前進。
明明有很多話想對你說,找不到適當的詞彙。
你回握的手,捨不得放開,深怕某天,傳遞的是冰冷。
「吶,七年的陪伴已經夠了吧。」
你不希望我浪費自己的青春時間,來照顧一個罹患疾病的身體。
拖著苦痛,走來的路是辛酸的。可是雙手,不願意輕易放開。
想陪在身邊,想陪著大笑,想快樂的迎接每一個日子。
即使痛到無法行走,即使痛到無法說話,即使痛到需要仰賴醫療機器才能紓緩。
承認過了啊,絕不離開。會握住雙手,會以紙筆傳達,會默默祈禱你能沒事。
為此,你都咬牙硬撐。
最後,你仍敵不過病魔,悄悄在睡夢中離開。
一句告別沒有,安靜地離別。真像你的作風,神祕兮兮地。
「謝謝妳。」
你的聲音,你的表情,你的樣貌。始終都還記得很深刻。
彷彿離開前對我說的話,還言猶在耳。
盯著你安詳睡臉,走過你哭得不成人形的雙親。
蹲在病床,我伸手放上你的臉龐,在耳邊輕聲細語。
祈禱上天能把那句話傳達給你。
告別式辦得簡單,我希望你能在那條路上好好走。
無論過去和未來,衷心祈求你聽見我內心深處想說的話。
──「不要害怕獨自一人,洪亮新,你的歸宿永遠都在這裡。」